哈依嗨!真切記得昨日還是赤腳追逐江邊月的小頑童,如今卻成古稀翁。臨婺江而居,閱盡七十年婺州的興衰枯榮。人們富貴不同,但誰都離不開風花雪月,在雷雨后觀望天空中的彩虹。今非昔比,古城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稀奇的是我做了不知多少夢,從來不見燈紅酒綠,而每每總沐浴溪邊陣陣的涼風,或追逐江上萬里晴空。
這也許就是:簡單的心里,簡單的夢。
古云:人生如夢。我的黃金時代,荊棘叢中,幾處絕境,心里卻從未留下傷痛!有舊詩為證:“半生落魄幾飄蓬,常著破襖臨狂風。劫后長夜難入眠,伴雪揮毫雞鳴中。”
依嘻呀,怎么回事?—— 原來我至今仍一直生活在夢中……
年近花甲,我正當壯志付酬之際,心靈卻呼喚我堅辭黃賓虹藝術館常務副館長之職,向賓老塑像三鞠躬,潛居家中。散去六年藝術館的花花綠綠與喧囂,花了三個月進行思考,翻閱家藏千百冊書畫,檢點歷年速寫和畫稿,從層層疊疊轉瞬即逝的思想火花記錄中,我對古今中外一批繪畫巨匠產生了更深的敬畏。以中外美術對比史觀之,歷史是不可超越的,藝術是人類心智之果,無須接軌,毋論新舊,只有好與壞、善與惡、美與丑。各有各民族的規范,但時代氣息皆不可無。只要是鮮美之花,就早已定格于世界史上了。我等小輩,切莫妄談超越古人與洋人。盡一生之功,能綻出一朵小花者已屬無上的天才和英雄,何況我乃蕓蕓眾生之輩?!還是林風眠說得好,他一輩子都像他那石匠祖父,那么心無旁騖地操勞著畫。
如今紅塵滾滾,欲海無邊。一個人空著雙手來到世上,也注定空著手回去,何必消耗生命去追逐帶不走的物質與金錢?正如范曾言:黃金之床,亦睡人而已。吾等既有枕旦之床,夫復何求?
于是我把藝術當成自己的生活方式,除去功利之思。過去的五十多年,對藝術而言,可說我是以命相許,又以身相搏了。78年以來的三十幾年中,我潛心研究臨摹了眾多當代人物畫名家之作,知其優劣利弊矣!由于震堅師的厚愛與教誨,第一口吃的奶就是現代浙派,身體強壯至今,深感潘天壽們的畫是不二法寶,而黃胄們以速寫入國畫,無疑讓國畫回到活水源頭。南北一起,涉獵中外,吞吐古今,共同把傳統國畫推上高峰,推向世界。吾輩承大樹之蔭,焉能偷懶?
如今,走馬燈似的展覽,禮花式“大師”讓人眼花繚亂。冗繁喧鬧幾乎席卷了中國大地!靜土何方?
潮起潮落,無可奈何花落去。正當某些“大師”胡言亂語,某些“鑒定家”信口雌黃,有奶便是娘漸成風氣時,平民百姓心中的審美自有一桿秤——看你是否真善美!而腰纏萬貫的藏家們也一個又一個,一批又一批地用巨資學費練出了火眼金睛——這是“大師”們和“鑒定家”們最怕看到的事,終于來了,真的,狼來了!
就敝人視之,當前畫壇(不論國油版雕),確確實實是百花齊放,萬紫千紅,令人鼓舞。但象徐匡那樣嘔心瀝血對待藝術而令人敬畏的多嗎?想到徐匡,我就汗顏。
近十年來,我幾乎謝絕了一切社交活動和宴請,心頭糾結著兩個問題:其一,為人欣賞而畫還是為表達心聲而作?畫得好的人非常多,但翻過去的歷史就上蓋了,每朝每代只有幾個成為歷史名星,其中有些還是戴官帽披龍袍的,如何是好?其二,歷來皆說書畫同源,我本人學藝的五十年修煉過程,深感應是書畫同練——即筆墨之功亦是相同的。近卅余年來,我每日晨課,從不間斷,就如書家那樣每日臨池,我也每每晨起即面壁揮寫,氣運丹田,全身一爽。過一段時間,當然撕去不少,但作畫手心相應,臨界發揮,心、眼、手始終能保持高度統一,這既畫出我心中的美,也著實壯實著我的身體,不知不覺步入古稀。美哉!善哉!何樂而不為?!
我是婺州追夢人,仍然“活著就要燃燒”!依然“涉獵中外,吞吐古今”,在靜靜地積蓄力量,尋求突破。
2012年10月16日夜于澄懷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