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匆匆復匆匆:相識是相知的開始
王瑋不善談吐,為人靦腆。世態人情,全在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多鐘靈毓秀,則全在她那雙握慣了畫筆的手上。
著名書法家賈松陽先生和夫人王存巧在向我介紹他們的愛女那些曲曲折折、瑣瑣碎碎的經歷和往事。而她,則靜靜地坐在那里,為我翻撿那表明她藝術成長足跡的畫稿和作品的照片……只有不到半天的采訪時間,而在此以前,我和王瑋從未謀面。知之甚少,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想深入了解一個人是困難的。但這并不妨礙她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我說,你是被采訪的主角,你一定要談談。她爽朗而羞澀地一笑,仍不乏燕趙之女那種內涵很深的豪氣。她說,我不習慣和陌生人交談,平時待人接物有點打怵,唯一的最有安全感的就是作畫,只要畫上了,心里就特別踏實。說到這里,松陽先生高興地笑了:不管多少人,只要拿起畫筆,她就一點懼色也沒有,人越多發揮越好,不受干擾,一揮而就。我馬上想到:靜如處子,動似脫兔。這是兵家用兵之道,用在王瑋身上,恰如其分。但是,我有一個疑問:松陽先生姓賈,他的女兒為什么沒有隨他的姓呢?
B. 鴨綠江,錦江山:有一個小女兵在寫生
往事如煙。如今的王瑋已經做了母親,可是對她生命中那一段當兵的歲月,還是充滿了眷戀。十六年前,十六歲的她穿上了她向往已久的綠軍裝。她在入伍登記表上填的名字是:賈忠瑋,那是她從小就叫的名字。她是上天賜給松陽先生夫婦的掌上明珠。
列車把她載向遠方,那里有青山綠水,那里和朝鮮只是一江之隔,那里是忠瑋人生之路的新起點,那里也是忠瑋汲取藝術的靈秀之氣的生命搖籃。對于初涉人生的賈忠瑋來說,列車終點站丹東是一個神秘而遙遠的地主方,她充滿了憧憬和向往。很快,她就品嘗到了想家的那個難受的滋味。然而,她沒有忘記臨別時爸爸媽媽的囑托:到了部隊堅持練畫,不要把從小就學的技藝荒廢了。于是,她的小桌子上比一般的小女兵多了筆墨,多了從家中帶去的有關繪畫的書籍。每天晚上,她都要練寫毛筆字,練習白描。回想起來,王瑋至今仍有幾分驕傲和自豪。她說,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把時間荒廢掉。在她的帶動下,同寢室的女兵們都紛紛跟著練起了書法和繪畫,她就成了小先生,成了連隊辦畫報、搞展覽的小專家。節假日,或是夏日里漫長的黃昏,秀美的錦江山,清麗的鴨綠江,成了小王瑋寫生臨摹的對象。她靜靜地汲取著大自然的豐富營養,使自己茁壯成長。爸爸媽媽想念遠在天涯的女兒,女兒寄回了別致的書信。那是一幅幅速寫,畫的主人公就是忠瑋自己,伙房的鍋碗瓢盆,自來水管,忠瑋在洗菜,這是講她在炊事班鍛煉呢。訓練場上,扎小辮子的忠瑋正在翻越障礙墻,這是她在軍訓呢……這些天真燦漫的畫記錄了王瑋最初的藝術足跡,表明她一開始就從自己感受最深的生活中選擇素材,從而昭示著她寬廣而美麗的藝術前途。兩年之后,忠瑋被選調入解放軍政治學院宣傳部。不久,適逢部隊精簡整編,僅僅為了照顧和她在一起工作的農村籍戰友能夠繼續留下而不至于“回家種地”,她告別了軍營,回到了父母身邊,也回到了藝術之舟上,從些駛向更遼闊的海洋。在父親的鼓勵下,她決定考入中央民族藝術大學美術系專攻國畫。松陽先生此時正名聲鵲起,飲譽海內外,他為了不讓女兒為自己的盛名所累,受到一些不應有的“照顧”,和老伴商量,為其更名為王瑋,讓她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去投入人生和藝術的奮斗、搏擊。王瑋,一顆書畫藝術的耀眼明星,就這樣升上神州寥闊的天空。
C.《碧嵐云峰》:掛在毛主席紀念堂
初出茅廬時的王瑋,并不十分引人注目。一方面,是她本人并沒有處心積慮去謀取“名”、“利”,仿佛山野里美麗的鮮花,不是為 了炫耀自己才開放;另一方面,則是松陽先生不愿意女兒過早的揚名,以免遭“捧殺”的危險。盡管,經過四年的深造,王瑋已在原有的基礎上基本功更扎實,而且處處已顯出一些獨具個性的藝術特色。松陽先生憑著老藝術家靈敏的藝術嗅覺發現:女兒有靈氣,有生活,功底扎實,不浮躁,不做作,不匠氣。該是她小試牛刀,披掛上陣的時候了。當毛主席紀念堂征集著名書畫家字畫時,他欣然讓女兒命題作畫。年近而立的王瑋多年耳濡目染,父親言傳身教,深知此舉的份量。她凝神運作,寢食不安。她眼前幻化出高峻的青峰,蒼茫的林海,遒勁的云層,湍激的江流……似有天籟之聲在耳邊轟鳴。此時,她不再猶豫,潑墨如云,細心勾勒,一幅高揚圖、氣勢宏闊的《碧嵐云峰》呈現紙上,專家們交口稱贊。毛主席紀念堂收藏,王瑋初試鋒芒,一鳴驚人。
D.《吉祥》:獻給亞運的愛國心
從此,王瑋一發而不可收拾。妙思如泉,作品不斷。
然而,王瑋和乃父一樣,不是那種淺薄的“跟著感覺走”的藝術家,更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冒牌藝術家。她認為,藝術家的藝術表現是形式,而不是目的。 藝術家主要的使命是為國家,為人民作貢獻,而不是索取。不管社會上出現什么樣的曲折,流行什么時髦的風氣,藝術家都應該保持自己高潔的靈魂,而不應該受到污染……王瑋和松陽先生說得何其好啊!他們這樣說,他們這樣做,他們這樣想,他們這樣行!1990年5月21日,在舉世矚目的亞運會舉行前夕,松陽先生任會長,王瑋任理事的東方書畫藝術研究會在京成立。100位知名書畫家集體創作長達120米、寬1米的巨畫《亞運之春》贈亞運會。其中王瑋獨畫“寒梅清香”部分長達6米。此畫轟動京城,飲譽亞運。隨后,王瑋又專為亞運會創作《吉祥》圖一幅。此畫為橫構1圖,與《碧嵐云峰》風格迵異,一派祥和靜溢之氛圍,寫意與工筆相交融,傳統技法與現代意蘊相輝映,受到廣泛的好評與贊譽。此畫懸掛于亞運會組委會會議廳內,與松陽先生所書巨字《龍》相對而懸,令人嘆為觀止。為了慶祝秦皇島市引青濟秦工程勝利竣工,王瑋隨父欣然應邀前往,該市提出作大幅字畫,但當地沒有大幅紙,他們當天往返于京秦之間,跑了京城6家商店,買到紙張,作了60米的巨幅書畫長卷,費時三小時,令秦市人民大飽眼福。幾年來,國際會議中心、迎賓大廈、故宮、沈陽新火車站貴賓室、昌黎縣人大會議廳、北京軍區、空軍、總后干休所以及許多工廠企業都留下了王瑋的墨跡繪畫。她牢記父親的教誨:作一名愛國的藝術家。
她想,我筆下的山水是我們祖國的,讓它造福于祖國和人民吧!
E.《西域懷寒月》。悟在山水花鳥間
王瑋的畫,漸入佳境,清峻,超拔,雋永,明麗,遒勁,超凡脫俗,時代感強,在傳統的國畫中滲透的西方現代派的某些技法,融匯性強。這固然得益于她的刻苦勤奮以及高潔的操守,但更重要的還有她的天賦的悟性與聰穎,她隨父游各大山川,在大自然中汲取天地間靈秀之氣,悟出許多常人未及的藝術真諦,《碧屏》《蓬云仙境》《云游》諸畫,顯而易見凝聚了她對大自然山川之精華的獨到理解。她告訴我,她不僅師法包括父親在內的國內名師,更師法自然。從中能滲透什么,悟到什么、師無法傳,全靠自己的心得了。《西域懷寒月》則是父女同游云居寺后的深沉之作。松陽先生感其畫,題詩曰:
悟翁入荒林,苦渡思雪琴。
云居松月情,詩畫有仙魂。
其中既有憐愛小女的舐犢情深,又有“大道水繁,法書自然”的藝術見解,更有洞透人生真諦,橫空出世,天馬行空的仙風道骨,可謂感人深矣。王瑋的其它作品如《魚》《清白》以及花草魚蟲等等,無不是深沉思之而后作,我注意到,一幅群蝦圖,題畫之名為《悟》,頗有含意。盡管如此,松陽先生對小女要求甚嚴,認為王瑋基本形成自己的風格和模式,下一階段應向更高難的境界邁進,不可故步自封。畢竟尚不可稱之為大手筆,超越自己往往是更難的事……王瑋,字巍巍,號江月,自命坤樂雪竹齋畫主。這些,大概都屬于傳之名號,體現的是她的某種藝術追求和氣度。“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我真誠地期待著。
1992年10月18日凌晨于《解放軍報》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