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jīng)》有言:“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故神無方而易無體”。聽上去比較玄,但《道德經(jīng)》又說了:“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似乎更玄。到底該怎么解釋這雖“玄”卻“妙”,甚至被諸多書畫藝術(shù)界大佬視為“不二法門”的玄奧的內(nèi)涵?竊以為,如有機會交往子雷先生本人、品鑒他的小說、詩歌、書法,乃至茶藝,也許就能有所感觸,以至恍然。
子雷先生乃“齊魯人”氏,名“山林居士”,號“清泉齋主人”。只看這些名號,便是雅到了極致。不成想,他卻是個軍人出身,一干就是三十余年、至今尚未完全退役的職業(yè)警察。身在警營,不但筆耕不輟,而且碩果累累。93年、95年至2012年分別結(jié)集出版中篇小說集《明天并不遙遠》,詩集《情苦無弦》、《霜葉紅時》各一部。小說之精妙、詩歌之酣暢,甚至連以此為生的作家、詩人都不得不為之感嘆。與此同時,書法作品亦是日漸精進,不斷走上各大報刊雜志。其中佳作,更是被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博物館及廣東省圖書館收藏。95年、96年會同省市警界及社會書畫名家兩度參與香港警察書畫學會,在深圳市博物館及香港中區(qū)大會堂巡回聯(lián)展。本人既是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全國公安機關(guān)文學藝術(shù)聯(lián)合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深圳市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又是深圳市齊魯書畫院院士。除卻這些文學書法藝術(shù)的名頭,子雷先生依然是一名十分優(yōu)秀的警官。琴心劍膽,幾乎是不露痕跡地在他身上合二為一——威嚴儒雅的山東漢子,卻“經(jīng)營”著無比細膩的小說、詩文和書法,是不是有點兒“玄”?
具體到他的書法作品,更是蘊藏著“神無方而易無體”的玄妙。據(jù)介紹,“其書作藝術(shù)理念和法度青睞于懷素、黃庭堅、金農(nóng)、王鐸、吳昌碩、徐三庚、王羲之、米芾等大家墨筆灑麗勁暢、氣勢雄厚之神韻。出道三十年,潛心研演讀。汲取歷代碑林及書帖之精華,既有傳承之志,又不乏筆墨創(chuàng)新。”而能將這些大家之精髓融會貫通,融于一體,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懷素汪洋恣肆,神采飛揚。尤其他的狂草,多半“唯觀神采,不見五官”,滿紙云煙而不知所云。而黃庭堅的草書,更被推為宋人之翹楚。比如在《李太白憶舊游詩》、《諸上座帖》等貼中,初看,所能感受到的便是山谷書法的飛縱有如江南三月煙草,繁花亂墜迷人眼。王鐸則是明清時期備受推崇的大家,書法史家甚至有“先王后王”一說。“先王”自不必說,即大名鼎鼎的王羲之。而“后王”,則是王鐸。評價之高,在歷代書法史上,幾乎絕無僅有。除此,無論金農(nóng)、吳昌碩,還是徐三庚、米芾等,都是在源遠流長的書法長河里曾經(jīng)獨步天下、領(lǐng)一時風騷的極致人物。要博采他們的眾家之長,形成自己的風格,幾近癡人說夢。但,子雷先生沒有畏懼,更沒卻步。而是日復(fù)一日,精研眾家之“法度”、之“習性”……通過“眼花繚亂”、“ 玄之又玄”的現(xiàn)象,終于找到了可揣摩、可臨摹、可學習的本質(zhì)。比如懷素,世人看,雖“滿紙云煙而不知所云”,但在濃郁的、撲面而來筆墨氣息中,子雷先生卻悟到了“書道之妙,神采為上,形質(zhì)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書法作品當以建立在運筆結(jié)體基礎(chǔ)上的神采美為上”的道理。而黃庭堅雖“繁花亂墜迷人眼”, 卻又“左規(guī)右矩”,無一輕率之筆。尤其是,“亂花飛舞不離其樹”。縱斂有度,散中寓整。他的書法,恰似“點源的輻射”,重心穩(wěn)當,肢體夸張,自由度很高,一反晉、唐流行的方方正正、四面停勻的傳統(tǒng)。真正做到了“鋒在筆中,意在筆前”、“心能轉(zhuǎn)腕,手能轉(zhuǎn)筆”、“直達如來境”。說起王鐸,子雷先生更是直言,初看他的作品,第一感覺便是亂。不管是布局還是字的結(jié)構(gòu),都是亂糟糟。但一仔細研究,才發(fā)現(xiàn),他的楷書蒼勁有力,而他的草書又飛揚流轉(zhuǎn),如行云流水一般。越看越耐看。不僅如此,在他的作品中,子雷先生更是看出了諸如王羲之、王獻之、鐘繇、顏真卿等前朝的書法大家的影子。也逐漸意識到,之所以王鐸的作品能自成一體,并不是天生,而是,他不但能看到前輩書法作品的短處,更能巧妙地加以轉(zhuǎn)換。如此這般,他的作品才能獨樹一幟,自成一派。金農(nóng)乃“揚州八怪”之首,更是子雷先生尤為推崇的大家。說到金農(nóng)的書法特點,甚至于個人性情,子雷先生總結(jié)了四個字:求拙為妍。金農(nóng)的書法藝術(shù)和他的繪畫一樣,以古樸渾厚見勝,有“求拙為妍”的藝術(shù)特點。從傳世書跡來看,其隸書蒼古奇逸,正書樸厚歧出,行書健勁瀟灑,但影響最大的還是他的“漆書”。……“金農(nóng)墨”濃厚似漆,“諦視之,紙墨相接之處仿佛有毛,幽光徐漾”,寫出的字凸于紙面,稍一觸指即為墨染。而他所用的毛筆,是“截取毫端”,平扁如刷,蘸以濃墨,行筆只折不轉(zhuǎn),如漆刷之運作。這種方法寫出的字看似粗俗簡單,無章法筆意可言,其實是大處著眼,除繁就簡,直取磅礴氣韻。那險峻雄奇的構(gòu)局,渾樸鈍拙的金石趣,都融合在黑、厚、重、凝的格調(diào)之中。
子雷先生遍“仿”大家,“出道三十年,潛心研讀。汲取歷代碑林及書帖之精華,既有傳承之志,又不乏筆墨創(chuàng)新”。但個人感覺,最后的落腳點還是落在了金農(nóng)這里。從他的書法作品里面,無論大小,我們幾乎都可以看到金農(nóng)的影子:“淳古方整,如老樹著花,姿媚橫出。”這是清代書家江浞在《跋冬心隨筆》中說的話,卻十分準確地道出了子雷先生書法的氣局和筆路。而恰恰,金農(nóng)是把“玄之又玄”的書法藝術(shù)融會貫通成了“眾妙之門”的大家之一。子雷先生悟到了,便緊隨不舍,亦將“神無方而易無體”的“玄”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漢字。小字如蟻排兵、大字如雁列陣。渾然一體,呼嘯生風。
2016-8-14 匆匆于北京 朱向前 郭 木